牢牢地握住了话筒,而电话一端的大婶仍是聒聒叫个不停——
“你是人在哪里啊?我们这里一直找不到你…她老人家死了三天了!还是隔壁的王妈妈闻到味道才晓得的…你这个作孙子的是怎么一回事?去了台北就不要乡下的阿嬷啦?!好歹打电话回来关、心一下…”
她…在说什么?
“说起来,你那个阿嬷也实在可怜,生了一个不孝的女儿,还是在十年前记起了自己有一个老母,丢下你这个拖油瓶一去不回,看看她年纪也大了,又要再养一个你,好不容易你有了一点出息,她老人家也可以享享清福了,偏生在这个时候…唉!”老太太昔日和自己是有一点交情的,现下出了这样的事…说有多惋惜,就有多惋惜。
“我说,你要是真有那个心,不如早一点回来把丧事办一办。”
碰!电话硬生生被挂断,不想也知道是哪个人挂的。
茫茫地目眙着不知道哪里,江梓然的手脚麻痹了,喉咙像是塞着一个什么,咽也咽不下去,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,好难过。他的眼眶也是酸的,肚子闷闷的:心呢?心在哪里?他好痛,偏偏不知道哪里在痛…他的嘴唇一颤一颤,开开合合,却是吐不出一个字来。
死了…奶奶死了…
“…梓然?”
就这样,死了?
她…
“梓然?”
…死了?
在自己来不及报答她的养育之恩前;在自己来不及好好让她安享天年前;在自己好不容易考上了一所好学校,等到毕业找一份工作,和奶奶两个人相依为命前…死了?
谁…死了?
“梓然!”季沐海大吼,他趋前摇了摇江梓然的肩,像要把他的理智摇回来——“冷静一点!”天,他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了…
“冷静?”他缓缓地集中焦距,把自己摆入季沐海的凝眸中。呵,这是自己第一次没有避开季沐海的注视呢…“我很冷静啊…”冷静到不能再冷静了,浑身上下都是冷的,似是血液也冻结了。
“你这个叫冷静?!”白痴才会信!“你、你再咬!以为你的嘴巴不会烂是不是?”
什么咬…他没有咬啊…“还有你的手…赫!握成这样是在做什么?嘴巴也…流血了?!快!快放开你…”而不顾季沐海的阻止,江梓然依旧紧紧咬住唇片,像是感觉不到“痛”似的。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中,留下了红色的痕迹一个一个,好不吓人。季沐海索性一狠,撬开了江梓然的嘴巴,把自己的手臂送入他的口中。“咬啊,你继续咬啊!我的肉多,不怕你——痛!”
江梓然真的咬了,而且咬得毫不留情。
这…就是他刚刚咬自己的力道吗?季沐海痛歪了脸,却也有些庆幸自己的愚行。虽然真的痛得要命…他左手任凭江梓然咬,右手则是攫住了他的手,不使他自残下去。
忍住痛,季沐海见着江梓然扭曲的脸,心下也明白这个猝然的消息…的的确确打击到了他。
他是不大明白怎一回事,自己只听到了梗概,似乎是扶养江梓然长大的奶奶过世了…本来是个风平狼静的夜啊,又哪里知道天上会打下一道雷,震住了未有准备的他们呢?
一开始只是梓然打电话回去,没人听,以为奶奶在邻近的大婶家,又拨了电话去…
感觉上一切不大像是真的,要不是手中的痛楚犹在,季沐海真要觉得这是一场梦了…说死就死,人的生命消逝得竟有这样迅速?甚至梓然的奶奶还是在三天前过世了的…三天前,那时候他们在干什么呢?是笑着谈天说地,还是出门逛街购物?
恍惚中尝到了口中的血腥味,江梓然渐渐地镇静下来,他松开了牙关,憨憨看着季沐海吃痛的脸,嘴巴呆呆张了张:“…季沐海?”
“这下好了,你终于回来了。”他勉力一笑,抽回了手。
“我…”怎么了?
“…你没事,只是一时受了太大的打击而已。”他喟然“坐着,我去倒一杯水来。”
“喔…”他傻傻地应,傻傻地望着季沐海走入了厨房,又傻傻地望着季沐海端了一杯水回来——自始至终,也只有“傻”一字,可以解释他现下的样子。
季沐海把杯子放在他的手中,不禁要唏嘘:“有些事…不是我们可以预料的,你也不要太自责了。”他也不是不明白江梓然的心情。小时候妈妈去世,自己的反应和这个人的样子其实也相去不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