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年轻气盛时部队里那些骁勇的往事,三人仿佛又回到了从前…
陶子、念之和小囡则在外处理画展的事,到中午快吃午饭了,陶子便欲去叫这三人,刚迈步,小海就急匆匆跑来,表情赫然“团长…团长他…我们叫救护车了…”
陶子眼前一黑,差点晕倒…
小囡及时地扶住了她,她才好不容易站稳脚步,匆匆朝会客室跑去。
这一天,迟早要来的…
其实,她早已有预感。
他说,他会努力,活得比莫忘多一天,而今,却已经多出了半年。这半年里,每一天都像偷来的一样,她心惊胆战、焦心焦虑地看着他每况愈下,却已束手无策…
救护车呼啸而来,急速将他送进医院。
然而,如同油灯耗尽,九十岁的他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,以他的状况,能活到今天,已是实属不易…
病床上的他,大口大口地呼着气,唇形在动,却已然发不出声音,只依着他的唇形,判断地出他在叫“囡囡…囡囡…”
“妈,爸爸在叫你…”小囡哭红了眼睛,把病床的整个空位都让给了陶子。
陶子捂住嘴,没有让哭声泄露出来,只有眼泪如决堤般的流…
“囡囡,囡囡…”他的唇形依然在描绘着她的小名,这个,他从十几岁就开始挂在嘴上,而事实上也刻在心里的名字…
她知道他有话要说,咬紧了嘴唇靠近他的唇,仿若回到当年他重伤的时候,他也是这般如此的依恋她“首长,囡囡在这里,囡囡记得的,军嫂十不准第九条,不要让你找不到我…首长,囡囡一直都在这里,从来不敢忘记…”
他意识模糊,只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若有若无,便知是她来了。他的唇颤动着,仿佛又看见了S团那个临时搭建的舞台上,那个寒冷的高原之夜,她穿着小花褂儿,扎着两只小辫,一声声地唱着“兵哥哥…兵哥哥…”,唱得他心都颤了…
他伸出颤抖的手,在空中胡乱地抓着,仿似想要抓住什么…
陶子一把握住了,将他的手放在心口,哭道“首长,囡囡在这里!在这里…”
他睁着眼,却看不见她,骤然之间却安详下来,缓缓吐出一句话“囡囡,不哭…”
陶子泪如泉涌。
囡囡不哭…
六岁,他给她梳着辫子,笨拙地手给她擦眼泪,说“囡囡,不哭…”
他回京,她抱着他大哭不已,他摸着她的羊角辫,给她擦泪,说“囡囡,不哭…”
二十六岁,她和他在S团宿舍的浴室里,重伤初愈的他,在覆满蒸汽的玻璃上写下:囡囡,不哭…
他一直到最后一刻,记得的仍然是“囡囡不哭”,可是,她这一辈子的眼泪,还是为他而流,为他流尽…
“是!首长!囡囡不哭!囡囡是最勇敢的孩子!”她答应着,却失声痛哭起来,一如当年六岁的她,咬着唇对他承诺“糖糖哥,囡囡不哭,囡囡是最勇敢的孩子…”
他脸上露出痛苦而挣扎的微笑来,拼着最后一口气,在她耳边模糊不清地说“囡囡…囡囡…对不起…我…爱你…”而后,覆在她心口的手,无力地松开,挣扎的表情也回复平静…
陶子的心忽然间被掏空了一样,不痛,却空得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,只怔怔地看着这个人,仿佛仍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…
直到医生终于无助地对他们投以抱歉的眼神,陶子都还傻傻地站着,仿佛灵魂出了壳一般…
小囡泣不成声,抱着陶子喊着“妈妈…妈妈…妈妈你别吓小囡…”,唯恐,妈妈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。
陶子此时才终于明白过来,却出乎意料的平静,缓缓地俯下身来,贴在他身上,只是泪如雨下“首长,让囡囡再哭一次…囡囡不听话了好吗?就哭最后一次…以后,囡囡再也没有机会哭了…首长,不要对囡囡说对不起,囡囡从来没有怪过你,囡囡的心,一如六岁时一样,视首长为太阳,永远随着首长而跳动…”
陶子的话,让小囡哭倒在陆念之怀中,她从来不知道爸爸妈妈之间究竟经历过怎样的感情,可是,真好,爸爸最后一刻记得的人,只有妈妈…